淡灰色的。
空荡荡的。
四周飘散着黑白相间的碎片。
又是这熟悉的地方，又是这单调的世界。
一片虚无混沌。
沙曼踏出几步，走到之前那条道路上。
零碎的记忆画面呈现在走廊的两旁，如同描摹在虚空中的壁画。
和上次差不多，只不过壁画的内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这里所记载的不再是名为“沙曼”的少年的人生，而是一个被世人所遗忘的古老的传说。
……
——大地化为冻土，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寒冷的世界。
——幸存下来的人依偎在一起，却又很快因为恶毒的诅咒，一个接着一个死去。
——这世界曾有过被称为“英雄”的存在，他们在那场灾厄中，为了反抗命运，相继离世。
——身边的伙伴，一个接着一个死去，孤独的人偶最终竖起战旗，在现实与虚妄的境界里战斗着。
——没人知道她是成功还是失败，因为在那个纪元的末尾，早已不存在任何的生命。
——四分五裂的星空，法则崩溃的领域，一切存在的形式都被强行抹除。
——只有一个不老不死的魔女，徘徊在在死寂的世界中，寻找着希望的火苗。
……
碎片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起来，壁画上的内容根本没办法分辨。
沙曼犹豫了一下，过了几秒后还是伸出手，打算彻底看清下面那几块碎片。
——【你的世界果然很残酷呢……】
沙曼悬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，想起了银发的女孩最后对他说的话。
不知怎么的，他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。
壁画上所记载的那名魔女，沙曼好像在哪里见过。
而且他很肯定，就在不久之前。
那个家伙……
那个银发的女孩子……
该不会就是这些记忆碎片的主人吧？
每一块碎片都包含着不同的情感，它们被强行组合在一起，所呈现出的画面也因此显得有些扭曲。
尽管沙曼不是专攻灵魂学的学者，他还是能够从这些记忆的深处了解那名魔女的哀伤……
这些无法言语的的痛苦，除了她本人，谁也没法相信吧？
哪怕是刚刚看过这些记忆的沙曼，也没法想象这样的痛苦。
“是这样吗？”
“说什么我的世界很残酷啊。”
“你所承受的痛苦……不是远甚于我吗？”
沙曼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伤口，轻声说道。
他愈发确立了活下去的愿望。
支撑那名魔女在无边的黑暗里战斗的，正是她希望活下去并且拯救所有人的心愿。
她有她必须活下去的理由。
沙曼也有自己必须活下去的理由。
沙曼仰起头，看向远处的天空。
银白色的光芒照耀着这片淡灰色的世界，如同悬挂于天际的太阳。
似乎那名魔女还在遥远的地方，沉睡在柔软的羽翼中，做着幸福的梦。
谁都不会想到，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女孩，已经在无边的黑暗里，度过了数个世纪的漫长时光……
没有一个人相伴左右，没有任何人可以为她分担痛苦。
曾经的同伴早已远去，只有一个天使般温柔的魔女还在睡梦中呢喃。
“对不起，擅自就偷看了你的记忆……”
沙曼的声音里没有怜悯，也没有哀伤。
远古时代的传说，本就不应被世人所知晓。
它们就像被埋葬于墓地的亡者，不希望别人去打搅这永恒的安眠。
沙曼转过头，摆了摆手，走向来时的方向。
“晚安。”
没有人回答。
魔女仍然在甜美的梦乡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归宿。
今天也是如此。
※※※
“小哥小哥！！！”
一醒过来，沙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的面孔。
明明五官非常地漂亮精致，却让别人有一股想打他的冲动。
“吃我一拳！”
沙曼挺起身，猛地朝精灵来了一发愤怒的铁拳。
杰米站在床榻的旁边不知所措，任沙曼的拳头打在自己的肚子上。
这一拳没多少力气，软绵绵的。
沙曼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，这一拳也的确出了全力，唯一的原因大概就在于现在虚弱的状态。
“小哥别生气，你的伤还没好。”
精灵用墨绿色的瞳孔扫了一眼沙曼的手臂。
伤口没有要愈合的痕迹。
两道血淋淋的划痕环绕在右边手臂的两侧，如同两条嗜血的毒蛇。
顺着精灵的视线看去，沙曼愣住了。
“这是什么东西？”
“就算小哥你这样问，我也不可能知道啊。”
“就连你们的药草也治不了吗？”
精灵们的医药学在史籍的记载中可是达到了一个极度发达的地步，哪怕是被死神给夺走半条命，他们都有能力把那个人救回人世。
“祭司大人已经试过村子里一切药草了……不管是用于止血的，还是用于愈合伤口的，都没有任何功效……”
精灵一向都是实话实说的。
他们崇尚高洁的品格。
让一只精灵说谎，比要了他们的命更困难。
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，沙曼才明白自己糟糕的现状。
“是诅咒，对吗？”沙曼垂下右手，问道。
在他的认知里，只有某些诅咒才会有这样恶毒的效果。
“按照祭司大人的话来讲，这是一种本不应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诅咒。”
杰米的脸上，挂上了一抹凝重。
“小哥，告诉我，你在那个世界里到底遇见了什么。”
沙曼托起右臂，仔细的端详着。
既没有魔力的反应，也不存在任何魔力的载体。
自然状态下的诅咒，多多少少会显示出一些魔力纹路。
可是，他什么也看不出来。
说实话，连沙曼自己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诅咒。
他很肯定，如果那名魔女想要杀死自己，就算有一万种手段也不够保命。
再说，对方也没有杀死一个无名学者的理由。
“只有我的心像而已。”
“这不是没有回答嘛！！！”
杰米倒退几步，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挫伤：“我这不是关心你吗，这种诅咒可是古代的古代的啊！！！稍微不小心就会死啊！！！”
“没关系，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杰米似乎还想说些什么，但看到沙曼那幅表情，他还是放弃了。
过分地干涉外人的事，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。
至少……杰米是这么想的。
“好了，麻烦了你们这么长时间，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沙曼从床铺上面跳下来，伸了一个懒腰，久违的舒适惬意。
“作为一个哥哥，不能让自己的妹妹等这么久啊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
杰米叫住了准备离去的黑发少年。
“小哥，在回去之前，把这个东西拿走吧，你会用到的。”杰米从墙上取下一柄剑，郑重的递给沙曼。
——“精灵族给客人饯别就送一把破剑吗……”
沙曼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。
不过他还是接过了这把看上去质量并不怎么样的剑。
虽然沙曼知道精灵的冶炼工艺一向不怎么样，不过今天在见到后才明白“不怎么样”到底到了什么地步。
坑坑洼洼的剑身暂且不说，光是剑刃上几处缺损就看上去非常地不妙。
只看表面的话，大概这把剑是属于白送别人都不一定要的类型。
至少……这把剑的材质挺不错的样子？
“你们平常就用这样的剑？”
“干嘛摆出一副嫌弃的眼神，好歹也是我曾经用过的剑嘛，就算卖相再差也还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啊。”
沙曼接过破旧的剑，抚摸着剑身上的纹理，挥了几下，手感意外地不错。
话说，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碰到真正的剑呢。
“要不换一把？”杰米从旁边的木架上抽出另外几把剑。
“我觉得这把剑还挺好的。”
在一阵毫无章法的乱挥之后，沙曼钟意上了这把破剑。
这把剑虽然看上去不小的，但是实际挥舞起来就能发现它意外地轻盈。
比普通的橡木枝还要轻。
沙曼在黑市上卖宝石花的时候，也看到过有些冒险者舞弄刀剑的样子。
说实话，那些武器看上去就很沉重，要是使用起来绝对会很吃力。
不过，轻盈的特点只是沙曼钟意它的理由之一。
还有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。
在拿到这把剑的时候，沙曼就感觉到右手轻松了许多。
抬起头看到杰米似笑非笑的表情，他就明白这只笨蛋精灵给他送了一份大礼。
“可以抑制诅咒的剑吗……这把剑就这样交给我没问题吗？”
“当然了，反正也不是什么宝贵的东西。”
“那我也就不客气了。”
沙曼把剑送回剑鞘中，挎上破旧剑鞘的皮带，把破剑放在背后。
黑色的长发被他披在脑后，柔顺飘逸，宛如漆黑的瀑布。
“小哥，你这样更像一个女孩子哦。”杰米微笑着说。
“这种话我可不想听到啊……”
“就当是赞美，不也是挺好的吗？”
“我可没答应啊……”
沙曼推开木门，温煦的阳光照射在翠绿的草地上，照射在生机勃勃的森林中。
“小哥，你的身体状况可是很糟糕的，真的不用再疗养几天吗？”
“不用了，至少……足够支撑到我找到妹妹为止。”沙曼轻声说。
在那之前，区区诅咒别想夺走我的性命。
沙曼仰望着湛蓝的天空，禽鸟鸣叫的声音从林间传来。
又是新的一天。
精灵们的村落似乎被不知名的结界所保护着，明明就坐落在迷雾森林的入口处，这么多年以来却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个美丽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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